“这尚书令当真是好伪装,怪道能将我满朝文武都骗了过去——”
随着窸窣的脚步声,一个略带嘲讽的话语也倏然自书房内响起,打破了这一片宁静,元成帝并不意外,只回首间,便看到彭城长公主气定神闲地自一扇万里江山图的屏风后走了出来,下颌些微扬着,默然看着上官稽离去的那扇软帘,眉目淡远,姿态孤高依旧,唯独唇边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,满是戏谑与不耻。
话音落下,几乎是同时,元成帝的神情也骤然还寒,仿佛瞬间冰封一般,此刻再就着那皎皎月色看去,一身锦衫的年轻帝王眸光已是冰冷彻骨,连平素里温顺如玉的容颜此刻也因此变得分外冷凛,哪里还有半点懦弱无能的模样。
“上官稽果然起疑了。”
听到元成帝冷清的话语,彭城长公主鼻息冷笑,不徐不疾地走至窗下的御制紫檀螺钿锦榻上坐下,手肘微微撑在案头,保养得宜的右手些许探出,就着案上的镂空掐丝金猊兽的香炉轻扇了扇,那似有若无的龙涎香便轻微打着旋儿萦绕入了鼻尖,顿时心旷神怡。
“杨崇渊与上官稽,一个背信弃义,堂而皇之的觊觎我陈家基业,另一个以忠君之名,妄图踩在我们皇室的肩膀上另立江山,这二人一日不除,我陈氏江山便一日不稳。”
温柔的灯火下,彭城长公主的眸光冷淡,渐渐停住手中的动作,转而侧首看着眼前唯一的胞弟毫不担忧,甚至唇边还翘起几分闲适道:“如今上官稽起疑并不要紧,他什么也查不出来,但只怕夜长梦多,你我总是为人掣肘。”
说罢,彭城长公主的眸底幽深地凝了凝,不紧不慢道:“四郎,借突厥之力剪除这两大奸党的计划你我也该有所准备了。”
一听到“突厥”二字,元成帝俊朗的眉宇还是轻蹙了蹙,矗立片刻,终是眼神复杂地看着彭城长公主道:“非我族类,其心必异。阿姐,突厥人贪婪成性,我只怕这把刀若用不好,反倒噬了我们。”
念及此,元成帝脸色阴郁晦暗道:“到时若让这江山落入突厥人手里,便是到了地下,列祖列宗前我们该如何去谢罪。”
察觉元成帝的担忧与犹豫,彭城长公主没有立即劝慰,此刻只缓缓起身,宽慰地走至元成帝身边,伸手轻按他的肩头,神色渐渐变得忧伤了几分,也柔和了几分,好似是回忆般,彭城长公主透过元成帝看着他身后灯罩内飘摇的烛火道:“你的担忧阿姐自然明白,如今只怪阿耶从前未发现杨崇渊的狼子野心,也可惜了先帝,自继位起设了数年的局,却是出师未捷身先死,如今上官稽不可怕,可怕的是杨崇渊,他手握重兵,麾下忠于他的将士诸多,我们若不借助突厥人,只凭那些忠于我们的文弱老臣是远远不够的。”
察觉到元成帝眸光中细微的变化,彭城长公主眸中满是期许与慨叹。
“这些年来我身在突厥,没有一日不思念长安,不忧心与你,不忧心于我陈氏。突厥人的确只可利用一时,不可信任一世,所以你我只要握住了他们的死穴,便能教他们心甘情愿为我们所用。”
话音落下,元成帝抬起头来,漆黑而深的眸子看着眼前人,只见彭城长公主示意他一同对坐于锦榻上,隔着矮案,彭城长公主眸光幽暗道:“如今突厥的大可汗阿哆侯看似是整个突厥的霸主,但此人刚愎自用,嗜杀成性,麾下共治的其他四大可汗早已对其心怀不满,各有盘算,不过是摄于他的威力和庞大的军队罢了,此次随我而来的撷利可汗阿史那贺成便是其中之一,他虽是阿哆侯的亲弟弟,却并非一母同胞,眼下阿哆侯对他虽信任有加,脾气上来时一样会当着下属轻则叱骂,动辄鞭打,长年累月下来,阿史那贺成已是对他暗起杀心,只要我们利用好他们兄弟二人的仇恨,便可为我们挣得机会。”